Sunday, July 04, 2010

夜袭者

我的梦被偷走了。在一个倾盆大雨后的深夜里,我把疲惫的躯壳脱去,小心翼翼地摆放在床上,然后盖上一张温暖的被。暖和房间里弥漫的寒气。在任何时候橙色的被都和这房间的配搭很不妥协,也许橙色是有些叛逆的色调。墙上贴满自己的摄影作品还有对我意义重大的文章。每每朋友到访都会仔细地观赏,临走前都会留下一句话,房间的设计是挺有气质就是差了这么一条橙色的被。我笑而不语。不完美其实就是一种完美。我始终没有嫌弃它,因为它依然保留妈妈在买下时的气味。

我一个人走着,其实我不是真正孤独的,还有人陪伴我的。只是陪我漫步在梦里的他,离我越走越远,我再也追不上。卡带的极限,让他消失在我的视线里。我的心滴答滴答地响着。我依旧走着,寻找一个叫美梦的地方。听说到这个地方可以心想事成。心切,迫不及待加紧脚步往前走,一路的风景匆匆地和我察肩而过。半途中,右边的袖子被东西扯住,脚步被迫缓了下来。不看还好,一侧过头往右看个究竟时,就在这瞬间我的梦被偷走了。

黑暗里,我费尽力气撑着沉重的眼皮,看见白色的袖子上多了一个褐色物体,它用力地扯拉着。白色、褐色、黑色原属于素色、和谐的色调。可是,此刻它们的配搭竟如此鲜明对比。脑细胞在得到血源供应后迅速起身,不赖床。

在按下开键,几千瓦特的电流排山倒海地涌向日光灯。光波马上把黑暗从门缝中驱走。瞳孔瞬间缩小,从挂在鼻梁的镜片里,清楚看到那褐色物体在窜逃。原来就是这只夜袭者偷渡进来,沿着床褥爬到床面。它明目张胆地偷走了我的梦。看着它拼命背着我的梦往那橙色的被里钻。太气人了,我用力抖动着被子。幸好抖落的是那只浑蛋,而不是妈妈的叮咛。

它身手敏捷,快速躲到阴暗的桌下。我踮着脚,深怕它有突击行动。我远远地望着,它的平静越显得我的不安。我张开喉咙想发出求救讯号,它却对我冷冷地笑。我强硬地把正准备振动的声带静止。它看透我的心里,也看透我的脆弱和无助。我的讯号确实是不可能传到爸爸的耳里,反而变成了别人的偷梦者。我可不会那么自私,况且是它偷走我的梦,那是我们俩之间的恩怨。
以前,老屋后就隐藏这些一只只褐色的夜袭者。它们似乎没有离开过我的童年,常找机会对我做出攻击,让我发出没有仪态的尖叫声。可是它们没有一次得逞,反而在尖叫声后丧失生命在爸爸的手里。有时,不小心撞见它们双双对对在阴暗处密谋,我还是会被吓得惊慌失措,躲到爸爸的身后,当场拆穿它们的阴谋。有时候,日子过得太平静,反而觉得不自在。脚趾常处于警备的状态,偶尔碰到褐色的东西或踩到不明物体,会弹到三尺远。

爸爸的手就像西游记里的如来佛主的五指山,任何夜袭者都逃不出他的手掌。可是在无聊的情况下,爸爸会把他手中挣扎的夜袭者放到我面前。两条触须在手缝中摇晃,死命地求饶,而我也和唐僧一样胆小,一早就吓得失魂落魄。看到我大失仪态的样子,爸爸才满足地把手移开。至于那只求饶的夜袭者,它们的命运如何就不得而知,况且我也不愿知道。罪过。

我还是把焦点放在桌下。我必须武装自己,不可以让它看到我的害怕。反击。不行,它的魂会糟蹋我的梦,它的血会弄脏我的城堡,它的气味会侵蚀我的嗅觉。我是有洁癖,无法忍受这样的残局。怎么办?爸爸不在身边,少了救星,它这一次一定是知道我的情况,前来报复的。它很得意的样子,它已经成功偷走我的梦。它还想怎么样。天就快亮了,它如果不消失在这间房间,我因为还要远征,而非把城堡扛手让给它。如果离开后在找机会反击,那我肯定损失惨重。让爸爸知道,一定让他笑反肚子,笑我多没用。我不应该再靠爸爸的双手。

好,我决定不采用爸爸那一套策略。我恭恭敬敬地把门打开,低声下气地请它出去。它越是嚣张,只用眼角瞄了我一眼。三顾茅庐的策略没用,行不通。心有点急躁、不耐烦了。他偷的不只我的梦还有我的尊严。我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脾气,大声吼它,要就来一个决战,不要再闪闪缩缩。它似乎没料到我的脾性是如此,有些慌乱,往书堆里钻。我用力把书推开,让它无藏身之地。也许它明白在我失控的情况下,随时会丧失生命。趁我在喘气准备来一次攻击时,它偷溜了出去。它真的溜走,消失在我的房间。对于它临阵退缩,有点意外。我胜利了,它原来也会怕我,好一个欺善怕恶的家伙。很开心。我要告诉爸爸,我一定要记得告诉爸爸,我已经克服褐色的恐惧。

我重新整理房间。战后的残局,凌乱不堪。我把一件件散落地上的书再放好位子。经过这个教训,马上做好防范工作,不可以让它再有隙可趁。心里还是耿耿于怀,梦被它偷走了。我应该去哪里寻回我的梦。环顾四周,我的视线落在在那橙色的被,会藏在被里吗?我把被拿起来抖了抖,意外地发现被封陈的梦掉落在床角。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,才知道我的梦被调包了。这不是我的梦,不是我刚刚被偷走的梦。这是被我尘封以久的记忆,我早把它遗失在遥远的北方。

我开始迷惑,到底夜袭者千里迢迢从北方背着我遗失的记忆来交换我钟爱的梦?这算是一种交易吗?有了失而复得的记忆我还要再寻找我的梦吗?我越来越糊涂了。

窗口黑色的布帘换了白色。夜袭者消失无踪。

夜袭者和橙色被相遇的故事没有再上演。那只夜袭者没有再出现,而我的疑惑也一直被压在匆忙的年少里,没有答案。

(2000-10-10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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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 comments:

001 said...

想不到你如此怕“脏郎”!

但。。。。厉害,像散文!

懒虫 said...

没错是散文,10年前写的。

我找出来张贴时,都不敢看回里面的内容。因为现在都不写散文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