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從哪裡來?”
我抬起頭,望著問候我的中年男子,愣了幾秒。他是想知道我來自哪個單位?我住哪兒?還是家鄉在哪?
腦袋齒輪太多,這簡單問題竟然搜不出答案,只好再問個清楚。原來,人家只是想知道我是不是從外州過來參加南大校友會活動。
看著他站著講話,邀他坐在身邊的空位,他笑著說,他的位子在前面。當下反應不過來,等活動開始才知道他是會長,他的位子果然是在前面…臺前。
不久,有位長輩坐在我隔壁,他一坐下來就熱切自我介紹。他是老校友,從事橡膠和油棕種植研究,是生物科技公司董事,聽他的介紹勾起我的興趣。司儀開始講話,我們還繼續交頭接耳,他壓低聲量告訴我,他平時有寫華文或英文農業專欄,不過年紀大了開始減產。有刊物擔心他不寫了,給他很高的稿費,一篇稿一千元。好高的稿費,看來文字還是值錢,只要你是專家。
活動結束,遇見一位同行前輩,退休了兩年。過去碰面打個招呼就忙工作,對她的背景完全不熟。聊起政治和新聞生態,也聊起她近況,才知道她丈夫是文學史料家。過去一年,她幫丈夫整理遺作出了紀念集,也把丈夫畢生收集的史料捐給了大學。
我們倆在沙發邊吃邊聊,其他空位慢慢填滿了人,有兩位認識的評審,還有不認識的老校友。我左側坐了活動籌委會主席,他曾是大學數學系講師,推算他講課年份,當年可能修過他的學分或在那破舊校舍擦肩而過,可我真的一點都記不起。他跟其他校友說,他老了,下一屆要交給其他人籌辦。
從司儀開場白,致辭到閒聊,他們都說自己七老八十了,心裡納悶怎麼不找年輕人加入。有位老校友說,我們最後一屆畢業生是1980年。腦袋頓時轟隆,南大不是台南大學,也不是南京大學,是被李光耀政府關閉的新加坡民辦華文大學,哪會有年輕校友,看來腦袋沒清醒過。
“李光耀最大錯誤就是關閉南大,連華小也連根拔起,愧對整個區域華裔和先賢。”
“南洋理工大學雖然同校地,但DNA是不一樣的,不可能接受他們為會員!”
這些鏗鏘有力的話在我耳邊響起,聽得我雞皮疙瘩,眼前白髮斑斑的長者們都是華教血淚史的見證者。他們此刻最大隱憂,若走一個就少一個,辦了15屆30年的微型小說比賽怎麼永續下去。有人建議外包籌辦過程,有人建議可以和大學合作……
“咦,你怎麼還沒走啊?”
農業專家這句話像催眠術里“321醒來”,音樂停了,才發現我竟然是現場唯一外人,其餘都是老校友,參與活動和採訪的人早就離開。我這不相干的人到底在幹嘛,真的被人催眠嗎?該不會昨天看了《催眠大師》的後遺症。
離開時,我遞名片給會長,讓他知道我從哪里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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