安息

回程坐在最後一排，經過路墩，我隨著巴士彈跳，腸胃都快飛起來，晃動得頭重重。坐在隔兩個空位的法師似乎進入禪定，不管巴士晃得多厲害，依舊保持端坐姿勢，全程戴著眼鏡專注看著經文，細聲念咒。

也許很搖晃，加上只有我聽得見的咒文，沒多久頭就歪歪斜斜，進入N維度空間。時間推前五年，十年，十五年…

朋友剛入行時，和我坐在兩隔壁，我們常會邊打稿邊閒聊。言談中她常會提起家人，有時生動描繪與爹地有趣互動，有時提到爹地與媽媽處理事情的搞趣及差異反應，讓她哭笑不得。更多時候，她會提到週末請家人尤其是爹地吃早午餐，感情好得羨煞旁人。

這些年，到過朋友家無數次，初期見到她爹地下班晚餐後，會坐在客廳一角落看電視看報紙；後來退休，他學會用智能手機看書，再後來活躍社團，他經常在外有活動。近年來，我到她家也是來去衝衝，搬東西上車或接人就離開，有時只來得及打個招呼就走人。

收到朋友爹地病逝那天，我沒辦法專注眼前該做的事，也勾起小時候害怕父母過世的恐懼感。最後瘋狂式大掃除，把屋裡平時被我刻意忽視及累積很多灰塵的角落打掃乾淨，也許藉此掃除心中的傷感和恐懼。

昨天，載她大姑回家休息，踏進地面永遠光滑無灰塵的客廳，很多感受湧現。雖然和另個朋友在她家客廳談著彼此的故事，腦里卻浮現他曾經在客廳走動的身影，坐過的角落，還有他的客家話和笑聲，頓時感覺屋子格外安靜，朋友一家人要花多長時間適應這樣的驟變呀。

巴士從綠意墓園回到多車的市區，我開始甦醒，轉過頭看旁邊的法師，他依舊很專注看經文。不知是半夢半醒中聽了很多經文/咒文，還是被法師專注神情打動，感覺心沒那麼浮沉了。

他也讓我記住一個畫面，天空飄著細雨，他手搖著鈴，專注唸完長長咒文，然後轉過身要朋友姐弟妹抓一把泥撒在靈柩上。他們跟著指示，對著父親說最後一句話，“爹地，安息，入土為安。”

安哥，安息。